!”男人们默不作声,却又隐隐约约地笑,像是商量好了似的,谁也懒得把手举起来。陶秉坤的心就缩紧了,脸上如有杉树的针叶在扎。陶岩巴讪笑道:“坤伯,你鼓起眼睛看,有哪个信你么?”陶秉坤心里一股气直往上翻,一跺脚,就解下围裙出了食堂。从此之后,除了来领菜糊糊喝,陶秉坤的脚就不往食堂门槛里踏了。
这一幕玉山看在眼里,怄在心中,他没想到,社员们对他们父子俩如此不信任。自当队长后,父亲时不时告诫他,办事要公道,公家的一根草都不要往家里拿,不能让乡亲们戳背脊骨。在食堂吃饭时,炊事员想巴结他菜舀得多一点,他都要夹出去的。尽管你秉公无私,人家还要猜疑你,人心真是难测呵。玉山灰心丧气,想辞职,又怕公社不批准,再说饥荒日益严重,这时候甩手良心上说不过去。罢罢,人生在世哪能不怄气?随别人嚼舌头去吧。
玉山把铺盖搬到队屋里,每夜守着食堂睡觉。仓里还有最后一箩米,他发觉人们饿得发绿的眼睛总是窥探谷仓,便十分不放心,怕出事。这天午夜时分,沉沉睡梦中的玉山听到极其轻微的吱扭声,立即就醒了。睁眼一看,门被推开,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无声地移过来。玉山一个鹞子翻身爬起,喝道:“哪个?”一只粗糙有汗馒味的手捂住了他的嘴:“是我。”是菊花的声音。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淡淡星光,他看见菊花幽暗的脸上两只眼睛惶惶地闪动。玉山推开她的手:“你来干什么?”菊花挨着他坐下,低声而不自然地:“我……我来陪你困觉。”玉山心里已明白了几分,鼻子里哼一声道:“这年月,肚子都吃不饱,你还有这种心思?”菊花箍住他的腰,接着将她松垮垮的奶子往他身上贴:“人家想你嘛。”玉山觉得别扭,甚至于恶心,菊花这一忸怩作态,就把过去的好感抹煞得差不多了。玉山板着脸说:“老大不小的人了,有话直说,莫演戏好不好?!”菊花哑口无言,半天才闷闷不乐地道:“你嫌我老成一把丝瓜筋了,不想挨我了。”玉山说:“你莫绕圈子,我晓得你为什么来。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想头?你是来揩公家的油的。”菊花窘窘地,叹口气道:“你是个明眼人……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走这一步,一屋大小饿得发黑眼晕,不是瘦得一根骨头三根筋,就是肿得身上发泡。你摸摸我罗。”说着拿起玉山的手摸一下她浮肿的腮帮。玉山说:“得浮肿的又不是你一个,我嫂嫂不也跟你一样?”菊花说:“你是队长,上头会照顾,总有办法的。玉山,看在过去的份上,量两升米给我好么?如果你想要我,我现在就给你。”她的手摸摸索索竟伸向了他的下身。他羞恼地抓起她的手甩开:“你莫来这一套好不好?米是公家的,不是我自己的,大家都要活命,我怎么能给你个人?”菊花口气陡然硬了:“你就一点也不看过去的情份?”玉山道:“菊花,这米要是我自己的,有我一口也就有你一口,可它不是我的,我没这个权力!”菊花瞪着他,胸脯起伏着:“你这么狠心,那就怪不得我了,我要放肆叫喊。说你霸蛮脱我的裤子,我把玉财喊起来,把你打一顿,让你出丑!”玉山啐一口痰,说:“我不怕!这是什么地方?队屋里,不是你家,是你送上门来让我搞,我不搞。你喊也没人信,自己出自己的丑!有本事你喊,把全队人都喊起来,看你出洋相呀!”菊花蓦地站起,做出叫喊的样子,嘴巴都已张开,可是又坐了下来,双手捂脸,压抑地抽泣。玉山慌了,他最怕女人来这一手。他将门掩上,从案板上操起一把菜刀,递到菊花面前:“菊花,一日夫妻百日恩,我们虽不是夫妻,好歹困过几觉。米我不能给,我身上的肉,你要哪块就割哪块吧!”菊花牵起袖子揩揩脸,恨恨地说:“你莫来这一套,公家的几粒米你都不肯,肯割你自己的肉?好吧,我也不为难你了,我们的情份,到此了结。”说着转身出了门。她跨出门槛的刹那,玉山动摇了,叫了她一声,但她的身影很快被深沉的夜色吞没了。
那一箩米很快就吃完了,清汤寡水的菜糊越发散发出猪潲的气味,因为里面野菜的成份越来越多。马齿苋、糯米草、苦菜、米蒿等,过去都是喂猪的,如今用来喂人,也难以采到了。上级“瓜菜代”的号召姗姗来迟,种瓜菜的最好季节早已错过,公社田里不多的瓜菜长势不好,而且一天天减少,根本不够吃。饥荒毫无顾忌地蔓延发展,情况越来越严峻。面有菜色的社员们唉声叹气,精疲力竭,连发牢骚的气力都没有了。陶秉坤给玉山出了个主意,让社员在自家门前屋后种瓜菜,谁种谁收,这样可以调动一下积极性,兴许可以减轻一些饥荒的严重性。玉山有顾虑:“上级允许么?搞不好又批你是资本主义占领了社会主义阵地。”陶秉坤说:“管它什么主义,活命就行,上级不是号召瓜菜代么,没有瓜菜怎么代?”
玉山就依计而行,开了一个户主会议,并聪明地请来了支书陶有富。玉山先传达了上级以瓜菜渡饥荒的号召,然后把自己的建议概括为一段顺口溜:屋前屋后,种瓜种豆,瓜菜糊口,谁种谁收。与会社员纷纷表示赞成。玉山接着就他的建议征求陶有富的意见:“有富支书,你是代表党的,党点了头,我们就好办了。”陶有富狡黠地眨眨眼,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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